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 發(fā)表時間: 2023-05-31 10:05
□耿立
問:很多名家都寫故鄉(xiāng),在您的作品中,寫到故鄉(xiāng)曹州(菏澤)的人物、民俗,還有好漢和江湖氣,作家為什么都喜歡寫故鄉(xiāng)?您如何將生活故鄉(xiāng)變成了文學故鄉(xiāng)?
答:作家寫故鄉(xiāng),我覺得是故鄉(xiāng)提供了文學的地理、情感與故事人物,還有這是他精神的依靠,無論故鄉(xiāng)給他的是幸福還是傷痛,故鄉(xiāng)都是他記憶中不可抹去的,具有碑銘意義的存在。
文學是一種修辭,這個修辭可以理解為一種隱喻,一種象征,一種感情的抒泄。生活故鄉(xiāng)是現(xiàn)實的存在,而文學故鄉(xiāng)是一種精神的構建和符號。從生活故鄉(xiāng)到文學故鄉(xiāng),是修辭建立的,是為自己的靈魂建立的永不消失的父母之土。我的生活故鄉(xiāng)鄄城縣什集,我的文學故鄉(xiāng)木鎮(zhèn),其實都是一種真實的存在。當一片故土一個故鄉(xiāng)文學化修辭化以后,這是一種重新定義的故鄉(xiāng),這個文學的故鄉(xiāng)就會擁有生活故鄉(xiāng)所無法比擬的堅固,這個故鄉(xiāng)不再是一個故鄉(xiāng),它的堂屋、門樓、水井、田野、河流,就比原先的真實的土地上的那些更久長,這些上升為一種符號學、情感和美學意義,是一種有意味的符號。
我用我全部的學識、經歷、心血、語言、思考對生活故鄉(xiāng)在文字里塑造,就成了我的文學故鄉(xiāng),一個詞,謙卑對待生活的故鄉(xiāng),為自己的文字負責,真誠是底色,這樣來建立自己的文學故鄉(xiāng)。
問:如今,各個地市都在推自己的文旅產業(yè),您如何評價和推薦自己的故鄉(xiāng)?
答:故鄉(xiāng)不可復制,故鄉(xiāng)是一種饞。
問:在您所有作品中,您最中意的是哪一篇(部)?為什么?寫作動機是什么?靈感源于哪兒?
答:散文集《暗夜里的燈盞燭光》,這是我離開山東到嶺南十年的結晶,是對故鄉(xiāng)的重讀與回望,用一種離家四千里的物理距離和精神距離的反思。動機就是把故鄉(xiāng)給人看,世間有這樣的人群、這樣的生活。所謂靈感,其實是一種長期的思考與情感的累積,是到嶺南覺得文化的差異,使我重新打量故鄉(xiāng),是城市里的故鄉(xiāng)。
問:我了解到,您寫散文,也寫詩歌,兩者在寫作構思和手法上有什么相同和不同?
答:我主要是寫兒童詩,涵養(yǎng)我的散文。在兒童詩里,我保持或者覓找兒童的思維與修辭方式,看待世界的方式,保持一種真誠與童真。天真爛漫不易,很多散文太油了,我想寫一種像《皇帝的新裝》里那個孩子看到的那樣,不被遮蔽的生活和文字。那樣的散文不是簡單,而是一種直擊。
問:寫作對您來講,有什么意義?
答:寫作對我是一種存在,可以說,我寫作,故我在。是寫作讓我零碎的生活和思考,成就了一個生物學意義之外的存在,精神的存在。沒有寫作,我是一塊肉,有了寫作,我成了自己生活的選擇者、療救者,是自己心靈詩意的棲居者,也是一種自我美學的救贖者。我喜歡木心的一句話,“寫作是一個字一個字救出自己”。
寫作就是自我拯救,就是隨身帶的避難所。
問:您認為,好作家的標準是什么?
答:好作家的標準,是給這個世間提供一種意義、標準、美學,一種新的修辭方式。
好作家是真誠的。在苦難中看到拯救,在詩意中窺見深淵。
問:閱讀和寫作對人的生活有什么樣的意義?
答:我說我寫作,故我在,我更想說,我閱讀,故我在。所有的寫作都是在前人的根基上的挪移,閱讀好的作品,就是神啟,是接通。閱讀的過程,是一棵樹吸收水分、肥料和陽光的過程,最后是這些過程成就了你,讓你開花、綻放。
我更愿把閱讀對人的成長、對生活的意義概括成:是閱讀為我們打下一個精神的底子,是閱讀建立我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。
閱讀使心靈強大,不再懼怕任何困境;閱讀使人知古今之變,遇事從容,不慌亂,有堅定的信仰,不俯仰不屈身不降志。就像蘇珊·桑塔格所說閱讀“一度覺得自己來自別的星球……”,我喜歡這個來自別的星球的意象,是閱讀重塑了自己。
問:幾乎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的師承譜系,在您的寫作生涯中,比較欣賞哪些作家和作品?他們給您帶來什么樣的文學印象?
答:我閱讀比較雜,我雖然是以散文創(chuàng)作為主,但我的起步詩歌和小說的練習,沒有誰不受前輩文學大家的影響。
我真正感到詩歌給我?guī)淼恼鸷?,是昌耀,我大一的時候,讀到他的那首叫《高車》的詩。他帶給我的震撼是顛覆我過去對詩歌的認識與修辭。后來是惠特曼的詩歌,我喜歡雄渾、大氣、蓬勃、開張。我喜歡一副對聯(lián):開張?zhí)彀恶R,奇異人中龍。
我覺得昌耀和惠特曼就是奇異的人中之龍,是天馬。橫空絕世,所向披靡,所向無空闊。
我在高中階段,抄寫日本的小說,比較喜歡水上勉。大學時候,抄寫孫犁的散文,那時,一本薄薄的《里爾克傳》給了我精神的滋養(yǎng)。
其實追溯起來,是初中,在小鎮(zhèn)的供銷社,我買了一套傅雷翻譯的羅曼·羅蘭的小說《約翰·克利斯朵夫》,這套書現(xiàn)在還跟隨著我,不是寫作的技法,而是它的那種文學的氣質影響了我。
后來,聶紺弩的舊體詩、郁達夫的舊體詩,是我的枕邊書。我有時寫舊體詩,好打油,就采取聶紺弩體。其實舊體詩,我心目中親近的是龔自珍,我在己亥年也曾和了他的《己亥雜詩》,也和了他315首詩歌,向他致敬!
問:請您給當下熱愛并嘗試寫作的青少年支支招。
答:英年須閱歷。我覺得,經歷、閱讀與思考是鐵門限,沒有這三點,是很難跨過文學的門檻的。
問:耿立老師,我補充問個問題,您在高校教授網絡新聞與傳播專業(yè),日常接觸到很多的青年學生,您對他們有什么印象和看法?
答:現(xiàn)在的學生特別是珠三角的學生,既踏實又新潮,他們應和著時代,又給時代染色,個性,自我。我覺得現(xiàn)在學生對吃和游戲一樣有興趣。他們更多的是聽從自己的內心。
問:對當下的青年作家有什么評價?
答:對青年作家的藝術手法、藝術視野表示欽佩,他們與世界文學同步,特別是詩歌和小說,他們寫什么和怎么寫,都令我著迷。他們從鄉(xiāng)土文學出來,更忠實地記錄當下,沒有傳統(tǒng)的包袱,價值觀與藝術觀與上一代作家明顯不同。
他們的人與文都是新的。
(客者,《山東青年報》劉文玉)